它睁开眼睛时，天已大亮，一声尖叫从卧室传出来，接着便地动山摇起来，月巴夺门而出，冲进了洗手间就是一阵忙乱的声音，它镇静地用两只乌黑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，这个疯狂的女人不停地在洗手间和卧室来回折腾，五分钟后是一记重重锁门的声音，下楼的声音直到很久还在它耳朵里回响。
月巴还是把它给忘了，忘记了它的早餐，甚至连看它一眼都没来得及就出门了。它叹了口气，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会找到一份怎样的工作。一夜过后，它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，它走到窗前，把托在地上的窗帘用嘴咬住用力一扯，房间里总算明亮起来，它这才有机会好好审视一番这个不大不小的客厅，地板上的垃圾已经不容忽视，它不能坐视不管，绳子的长度刚好可以让它走到茶几前的垃圾堆里，电视旁有一个垃圾桶，居然是空的，但是绳子的距离不够，只好先解决绳子的问题，没办法只能用牙了，磨了半个小时牙终于把绳子给磨断了，它用嘴把各种垃圾一个一个叼进垃圾桶里，不时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点吃的，也算是没白忙活了，可垃圾桶一会就满了，它只好做一次大胆地冒险，去月巴的卧室看看，正好床头边上摆着一只垃圾桶，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，一抬头看见了放在柜子上的相框，里面是只有半边的照片，另一半看样子是被撕掉的，相片里的女孩面容清瘦，估计是月巴的女儿。它把垃圾桶弄出了卧室，把剩下的垃圾全都清理干净了。
顿时，虽不说整个客厅焕然一新，但是也干净了许多，它爬上沙发，休息片刻，突然，一个念头跳上心头，它要逃跑，但是逃跑前为什么还要收拾垃圾，大概是第一次做狗，行为模式已经混乱了。它站在沙发上，朝窗户外看去，从窗户逃走的方案已经不太可能了，它走到门前，以自己的身高也够不到门把手，而且月巴走之前还把门反锁了，这个计划也被否定了。它躺在沙发里，两眼泪汪汪，从这里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正在这时，从月巴卧室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，它不紧不慢地走进卧室，很轻松地跳到了月巴的床上，卧在床头柜上的座机旁边，犹豫了很久，直到铃声停止它也没有做出选择，突然电话又响起来，是同一个号码，它觉得万一是紧急电话怎么办，还是接一下好，它用爪子按了一下免提键，按完它就后悔了，它是狗，接了电话说啥呀。
“喂！我今天晚上把女儿送来跟你住一夜，明天一早我来接她，我已经说服女儿跟我回福建了，你没意见吧？”
它仔细听着，一声不吭。
“喂？你不说话，我就当你同意了，晚上五点我会把女儿送到你的出租屋楼下！”
电话挂了，它看了一眼相框里的那个女孩，现在可以确定另一半不见的照片上的人是月巴的老公，它想不通，月巴胖成这样怎么还找得到老公。当然这个不是重点，它看了一眼时间，现在是四点钟，还有一个钟头月巴的女儿就要到了，它必须做点什么。比如让月巴的女儿带自己走，或者把月巴的女儿留下来，凭着自己可爱的狗样，一定能俘获月巴女儿的芳心，救自己脱离苦海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它还是想不出一点办法。
一阵电闪雷鸣之后，窗外下起了雨，现在是四点五十分，它不能干等下去，它必须做点什么，它盯着自己辛辛苦苦装满的两只垃圾桶看了好久，突然，它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，它冲到垃圾桶旁，迅速把两只垃圾桶推到，里面的垃圾散落一地，它又把垃圾尽力地散播到客厅的每个角落，又把垃圾叼到了沙发上……突然，房门被打开，它在沙发上呆若木鸡，月巴走进来，客厅里光线昏暗，它只看见月巴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去脱脚上的鞋子，好像从鞋子里往碟里倒什么东西，等到月巴打开了灯，尖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，月巴看见它正站在沙发上看着自己，嘴巴里还衔着一袋垃圾。
“小——瓜！”月巴眼睛里似乎冒出了火，拖着肥胖的身躯朝它冲了过去。
它见势不妙，就和月巴围着沙发兜起了圈子，地上的垃圾被踩得吱嘎作响，月巴气喘吁吁地扶着沙发，似乎再也跑不动了。它趁着间隙休息了一会，它看清了月巴浑身湿透的模样，披头散发像个女鬼，转念它就意识到那只碟子里装的是什么液体，不禁一阵反胃。月巴刚要发动新的一轮攻势，就被门铃声打断了。
月巴把拖鞋换到了左手上，径直去开门了。
门口站着一个女孩，扎着整齐的马尾辫，但开门的一瞬间女孩脸上若隐若现的酒窝瞬间消失了，月巴像是换了个人，手中的拖鞋不自觉地掉落在地上。
“甜……甜甜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爸爸送我来的，说让我跟你住一夜，明天接我走。”
“走？去哪？”
“回福建。”
“你……你同意了？”
女孩点点头。
“还回来吗？”
“不回来了。”
月巴沉默着不说话，好像被外面的雷电击中了一样，过了一会才想到什么事：“快，甜甜，进来坐。”
女孩走进客厅，看见一片狼藉，没有要坐下的意思。
“妈，你一个人怎么过成这样？当初爸爸说你照顾不好我，我不信，现在……”女孩没有接着说下去，哽咽着叹出了气。
“不是，这都是‘小瓜’干的，甜甜，这都是‘小瓜’干的。”月巴颤抖着说着，用手指着它。
女孩看见了站在墙角的它，走过去摸了几下：“你看看它，瘦成这样，妈，你连个狗都照顾不好！”说着，女孩掏出手机了手机。
“喂！爸，你来接我一下！”
女孩挂断电话就转身走了，连坐也没坐一下。
月巴面无表情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，它看得出来，月巴的眼睛已经红了，但就是没有眼泪。月巴用了一个小时把客厅收拾地焕然一新，对一旁的它也仿佛旁若无狗，月巴下了楼，不一会，就带着一袋狗粮上来了，它吃上了狗粮，喝上了水，虽然味道不好，但还算符合胃口的。
外面的雨还没停。它看着月巴一会收拾厨房，一会收拾卧室，冰箱里的垃圾食品全都被丢进了垃圾桶里，已经两三个小时了，月巴一声不吭，累了就喘着粗气，扶着墙歇一会，它看见月巴不止一次把手放在脸上抹几下，它知道月巴哭了，而且是很伤心的那种，它开始自责，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。
它卧在沙发上，月巴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床上，眼神锁定在甜甜的照片上，突然，月巴从卧室走出来，直奔沙发。
月巴把它挤到了沙发的边上，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，它不时朝月巴的脸上看着，月巴朝它看时，它就把眼睛收回来，一人一狗就这么坐着，什么也不做。
“‘小瓜’，你说甜甜她真的要离开我了吗？”月巴突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调低声说着。
“我以前还没这么胖，自从和甜甜爸离了婚……你说是不是甜甜嫌弃我胖了，嫌弃我脏了？”
“我以前觉得有了男人就有了靠山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行……哎——现在离开了男人，我连你都照顾不好。”
“我是胖，是脏，甜甜离开我也许是最好的选择，你说是吧？”月巴转过头看了它一眼。
它无法回答，眼睛却湿润了，它抬头看了一眼，月巴虽然脸上没哭，但说话时的声调已经哭了。它最听不得女人哭诉，尽管一天前它还有些憎恨这个女人，但是事情的发展让它自己也措手不及，要是在上辈子，它一定会说几句安慰的话，但是现在它只能用狗的沉默应对一切。
月巴自言自语了一会就上床睡觉了，门也关上了，留下它一个狗在昏暗的客厅里。窗外的雨声催生出几丝困意，它伴着低沉的雷声渐渐入睡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它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给吵醒了，窗外的雨好像也更大了。它没听错，是月巴在卧室里哭出了声，那种凄惨的声音绝对是它狗生以来难以抗拒的，正当它束手无措时它看见了茶几上月巴的手机，于是灵机一动就衔着手机到了月巴的卧室门前，待了有十分钟的样子，终于，等到窗外的声音减小，月巴也哭累了渐渐平息下来。但依稀还能听见几声悲戚。
伴着月巴的哭声，它一夜没有入睡，这是它狗生以来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夜晚，它又想起了她，想起她现在应该是多么伤心，它又想起了自己是被人杀的，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被杀的，前世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消退，月巴现在的处境太需要有人或者狗来安慰了，如果她的女儿真的选择离开，它再离开，那就真的是双重打击了，它不能做这样的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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